儿子的疑问

范崚瑱

这天下午，我正在办公室里批改学生的单元测试卷。刚上一年级的儿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来到我的办公室，他放下书包，趴在我身边的桌子上，歪着脑袋看我动作潇洒地在试卷上打上“∨”和“×”。看了一会儿，儿子问：“妈妈，你画一横，再写一个1是干什么呀？”

我说：“这是在扣他的分呀，他这道题目做错了。”

“那他做对了，为什么不加分呀？”

“做对了，不扣分就是在加分了呀。”

儿子的眼睛里写满了疑问，他显然没有理解我的“不扣分就是在加分”的理论。

“妈妈，我觉得你不应该扣分。他这次做错了，以后多做几次，他肯定就能做对了的。”

我的心里一震，久久没有能下笔继续打“∨”和“×”。

儿子的话自然是天真的。他还没有经历过考试这种事。一直以来，他都认为学习是一件愉快的事，每学会一样新本领，哪怕是学会自己系鞋带这样的小事，我们这些大人，尤其是幼儿园的老师都热情地称赞他，为他的进步欢欣鼓舞。每次从幼儿园回来，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向我们报喜——“今天我又学会了……”“我知道……”从来没有听到他沮丧地说还有什么没有学会。所以，我们（包括孩子自己）的头脑中并不存在什么孩子必须达到的统一的标准，有的只是日有所进的欣喜和期待。在这样的氛围中，孩子喜欢上学，理由十分简单——我可以学到很多新本领。学习和成长的喜悦带给他学习的动力。

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阵悲哀，他还没有接触过考试、试卷这样的东西啊。审视我们已经习以为常，并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——错了就打“×”扣分，真的合理吗？应该吗？具有教育学的意义吗？

我们的试卷把满分设定为100分，凡错就打“×”扣分，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？我想至少有着这样三层：1、100是应该达到的标准；2、打“×”意味着否定，不仅仅是对这道题对错的判断，而且是对学生在这道题的学习活动的否定，是学生学习活动失败的标志；3、扣分意味着学生与标准的差距。……

进一步的思考，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。按照这样的思路，我们的学生理应个个都考100分，因为只有100分是达标的，凡是没有考到100分的学生都背负着否定，都是不达标的，都是学习失败的学生。照此来看我们每一次的考试，达标的学生是极少数的，凤毛麟角，有时甚至一个都没有，我们培养了一批“失败”的学生。我们的教育岂不是失败透顶？我如芒在背。

是儿子错了？还是我们的思路出了问题？

我想，如果儿子的试卷上出现打“×”扣分，他感受到的肯定是失败和否定，这样的经历肯定是对他学习热情的打击，学习将背负上沉重的阴影。我画了十年的“×”和扣分这对学习中的孩子来说，真的公平吗？潜意识中，我是在肯定着孩子已经掌握的99％，还是耿耿于怀着尚未掌握的1％？

有这样一则有趣的故事：正在穿越沙漠的两个人，水壶中都有一半水，悲观者说：“只有半壶水了！”乐观者说：“还有半壶水呢！”故事没有告诉我们结果如何——谁更有希望活着走出沙漠。然而，同是半壶水，给两个人带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体验，因而，我认为，后者更有希望去战胜未来的困难。

也许，在伴随所有孩子成长的过程中，我们应该乐观地对考了60分的孩子表示祝贺，说：“孩子，你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的知识了，一定能获得更多的知识。”而不是面目可憎地画上触目惊心的“×”，冷酷地告诉孩子：“你还有1分的知识没有掌握。”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