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深化教育体制改革的几点认识

张 建

改革开放以来，以四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和四个纲领性文件为标志，教育经历了四个里程碑式的改革发展。第一个里程碑是1985年5月召开的全国第一次教育工作会议和颁发的《关于深化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》；第二个是1994年6月召开的第二次教育工作会议和颁发的《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》；第三个是1999年6月召开的第三次教育工作会议和颁发的《关于深化教育改革，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》；第四个是2010年3月召开的第四次教育工作会议和颁发的《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》。四个阶段，四个里程碑，四个台阶，四次飞跃。从大办教育到办大教育，到建设教育大国，再到建设教育强国，非常清晰地留下了我国教育改革发展的轨迹。应该说，改革开放以来教育改革发展的成果是巨大的。这些成果都是人民群众看得到，摸得到，都能亲身感受到的。比如办学条件从“一无两有”到教育现代化的实施，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；再比如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推进，广大老百姓子女从“有学上”正走向“上好学”；再比如教师地位的改善，社会上流传的“嫁女要嫁公务员，娶媳要娶女教师”，也从一个方面说明教师地位的提高。

当然，在看到教育改革丰硕成果的同时，我们也必须看到，这些年来教育搞折腾的事也不少，有人说，教育就像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。比如幼儿教育出现的断层，就是前些年大卖幼儿园、十多年没有一个正式编制的教师造成的。再比如前几年大幅度的布局调整，使得学校布局不能适应需要。今后的教育体制改革应该吸取这些教训。关于今后改革，2010年10月国务院办公厅颁发了《关于开展国家教育体制改革试点的通知》，从学前教育、义务教育、课业负担、职业教育、高等教育、民办教育、教师队伍、投入机制等十个方面明确了教育改革试点的项目和地区，我们南通也有幸承担了其中的一项，“规范中小学办学行为，改进教育教学方法，改进考试评价制度，探索减轻中小学生过重课业负担的途径和方法”。南通是有名的教育之乡，前些年就流传“全国教育看江苏，江苏教育看南通”的说法，能承当这一国改项目是不容易的。

我认为，深化教育体制改革，应该从三个方面着力，一是宏观上的教育管理体制改革；二是中观上的学校办学体制改革；三是微观上的办学行为改革。国务院的国家教育体制改革试点项目，也基本包含在三个方面之中。

第一，在宏观层面，教育管理体制改革，目前主要要解决三个问题：一是真正打破计划经济大一统的管理模式；二是真正把办学自主权还给学校；三是要彻底改变教育改革中的形式主义倾向。一是真正打破计划经济大一统的管理模式。著名经济学家盛洪说，用30年经济改革的经验反观教育领域就会发现，我国的教育领域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期。“可以说，教育领域是抗拒改革开放原则的顽固领域。目前对教育管制的方法还和计划经济时代一样。”什么都是上面安排的，经费，学生，教师等等。招生，规范化；课程，一统化；办学，模式化；管理，行政化……从上到下都有一套整齐划一的程式化的“中国式”教育管理。尤其是学校的一些具体活动，诸如京剧进课堂、校园交际舞等等，也要教育部统一规定。因此，必须进一步厘清政府和学校的职责，把教育从行政管辖的条条框框中解放出来。

二是给学校真正的办学自主权。现在的学校，教师，由行政部门统一招考；学生，按地区、按分数统一分配；课程，国家统一配置。学校的一切都由上面安排，甚至校舍外墙的颜色，也要由行政部门领导来定，校长没有也不需要有自己办学的思考和行为，只需要像个看家婆一样看着自己的学校。由此形成了中国教育特有的“千校一面”的局面。同质化现象，已成为现代教育的一个致命问题。要改变这种状况，就必须把办学自主权真正还给校长。

三是彻底改变教育改革中的形式主义倾向。当下的教育改革，赶时髦、走形式的现象较为严重。教育改革就像女子的整容，不整，还能看看，整不好，连看都不能看。比如江苏这几年的高考改革，从3+1，到3+2，到3+x，又到3+2+4，变化太多。关键是变来变去，都在形式上做文章，没有涉及内容本身。包括被炒得沸沸扬扬的北京大学“中学校长实名推荐制”以及近年的高校联考，都只是形式上折腾。再比均衡的问题。前几年江苏提出了“六个一样”的目标：“校园环境一样美、教学设施一样全、公用经费一样多、师资素质一样好、管理水平一样高、人民群众一样满意”。其实这只是一种理想的口号，现实中是不可能真正“一样”的。教育均衡是一个教育理想，绝对的均衡是不存在的。因为教育是具有个性化的劳动，教育管理也是极富个性化的管理，学生也是个性及认知水平各不相同的人，同类型学校、同级别学校、甚至建筑完全相同的两所学校，办学质量不可能完全相同。就是同样的平行班级，甚至是相同的教师教的两个班级，教学效果也不可能完全一样。教育均衡更不能削峰填谷，有的地方为了达到师资均衡的目标，采取区域间教师轮换制，有的县通过抓阄的方式来决定教师的轮换，而且一次流动竟超出学校教师的30%之多。这种表面的均衡，对教师队伍建设和教师发展是有害而无益的。

第二，在中观层面，办学体制的改革，应以推进多元化办学为目标，真正促进民办教育的发展。尽快打破当前公办教育一统天下的局面，真正扶持并鼓励民办教育发展，是改变目前教育一元化僵局的有效途径。在西方发达国家，公办学校为民众提供公平受教育机会，私立学校是为富人提供优质教育；而在中国，私立学校却只是公立学校以外的额外配置方式，上不了公办学校的外来工子女才无奈报读。在大一统的公办教育的天下里，民办教育就像一个刚刚破土的幼苗，而且，还是一个先天不足的幼苗，因此，需要更多的呵护、关爱与扶持。宿阳如东中学。前几年《民办教育促进法》出台，推进了民办教育的发展，但接下来义务教育阶段不允许办民办，使得刚刚有点生机的民办教育又一下子回到了严冬。美国及亚洲的日本、韩国等教育的发展，就是走了一条现代市场经济理论指导下民办教育参与竞争的道路。美国在20世纪不长的时期内，成功地举办了一批世界一流的私立大学，不仅实现了高等教育大众化，还建立了世界上最强大的高等教育体系。日本、韩国则在短短的二三十年内，使私立高校占到总数的60—70％，使高等教育迅速走向普及化阶段，并在短时期内赶上和超过欧洲。

第三，在微观层面，要真正按规律办教育，让教育真正回归育人的原点。首先，不要过分夸大教育的功能。“没有教不好的学生”，就是过分夸大了教育的功能。“每个孩子生下来都是原创的，长着长着就变成了赝品。”教育不仅不是万能的，有时候还是个双刃剑。有人说，中国的孩子18岁之前是拼命学习，18岁以后是拼命玩；美国孩子18岁之前是拼命玩，18岁以后是拼命学习。教育在输送给社会合格品的同时，也有半成品、易碎品，甚至危险品。最近连续发生的大学生杀人、自杀事件，不能不引起我们教育人的警觉。我们应该好好反思我们的教育，尤其是基础教育。其次，教育不是一个什么都可以装的箩筐。有一个初中素质教育基地运作了一段时间后，开座谈会征求各方面的意见，基地的活动内容还有什么需要增加的。其实，基地活动的内容已经很多，不是要增加，而是要减少。比如交通安全教育，什么地方不可以弄，跑到这荒芜人烟的海滩弄什么交通安全教育，还有救护教育，还有廉政教育，还弄那么几间房搞展示，都没必要。因为就4天时间，不要指望把什么教育到，而且那样也一点作用都没有。只有把放风筝，烧烤、下海几个活动搞搞好就足够了。尤其是下海，那会让学生终生不忘的。教育不能包罗万千。前几天，看到崇川区举行交通安全读本进课堂的报道，现在什么都要进课堂，廉政教育不单进课堂了，还进幼儿园了。再次，教育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。山东教育新政之后，我们江苏也出台了“五严”规定，而且查处力度很大。基本上没有学校敢补课，敢延时。按照规定，到时放学，节假日不补课。这样做确实规范了教学行为。但是，把学生推给家长、推给社会，结果孩子的负担真的轻了吗？没有，社会上的办学机构应运而生，大有泛滥成灾之势。一方面，是我们的学校那么好的教室，那么好的设备，那么好的师资闲置在那里，一方面，是社会办学机构在车库里、在废弃的仓库里，没有任何设备，聘请的没有毕业的而且不是师范类的大学生和部分退休教师在辅导。还有教辅资料也是这样，原来我们江苏提出了一科一辅的要求，有教研部门组织优秀老师编写，现在也不允许了，通通推给了社会。上海曾经对此做过调查，绝大部分家长在繁杂的教辅资料面前无从选择。我认为，教育人应该有教育人的良心，教育人应该有教育人的责任，教育人应该有教育人的操守，放任不管，不仅是教育的失职，也是对孩子的犯罪！